烬韶华（回忆四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

烬韶华（回忆四）

    你伏于紫檀案前，碧色罗裙铺陈如莲叶。

    纤指绞紧衣角，眸光惴惴偷觑身侧之人。

    越澜之一袭月白直裾，竹叶暗纹随光影流转，恍若清风拂过幽篁。

    修长指节轻叩书页，正漫阅知夏代抄的《古今喻言》。

    玉色面容静若深潭，教人窥不出半分涟漪。

    你前夜挑灯夜诵，已将书中章句烂熟于心，只待他抽考时对答如流。

    不料他合上书卷，竟自袖中取出一册新编，素帛封面上《策论选编》四字清隽似竹枝。

    “闻郡主素爱奇闻轶事，”他声若泠泉击玉，唇角含温润笑意，“臣特编此集，或可博郡主一粲。”

    你颔首展卷，首篇《盐泽之辩》倏然攫住心神——

    临渊郡盐泽丰饶，民赖其利百年。

    朝议或欲收归官营，以充国库、平盐价、防jianian宄。

    郡守盐商则泣陈民业传承、官营耗糜、万民失业之忧。

    文末诘问：“若为执政，当如何决断？”

    细眉渐蹙成峦，指尖无意识捻卷纸页。

    这并非《异邦奇谭》中光怪陆离的传说，然似千钧巨石压上心口。

    两方所言皆有理据，却如冰炭同炉，令你平生首尝踌躇难决之苦。

    越澜之静坐旁侧，茶烟袅袅拂过他清峻轮廓。

    见你咬唇凝思良久，方轻声相询：“郡主因何蹙眉？”

    “太傅……”你抬首时眸中雾霭迷蒙，“归朝廷……可得巨利，惠及四方。然临渊百姓世代营生，若骤然夺之，岂非绝人生路？若放任自流，又恐jianian商牟利、国用不足……似乎怎生抉择，皆是不妥？”

    他眼底掠过极淡的赞赏，如蜻蜓点水：“郡主已窥得治国之难。理政之道，首在明辨：所欲者为何？所失者几何？所行者可达？”语声潺潺，若春雨润泽荒原，“或可官民并行，渐次过渡；或可课以重税，严立规条……终须权衡当时之急，忖度长远之效。”

    墨笔轻挥，雪色宣纸上落下“权衡”二字，笔锋如削玉裁冰。

    你急取青玉管笔，依言在纸间勾画“朝廷利”、“百姓弊”诸项。

    金辉漫过你紧绷的稚嫩侧脸，越澜之凝望你奋笔疾书的身影，褐色瞳仁深处似有微光倏忽一闪。

    -----------

    膳厅内沉香氤氲，母妃笑着为你添汤：“瞧瞧我们阿暖，近日竟比父王还要勤政，用膳时仍捧着书卷不放。”

    你兀自舀着莲藕羹，眸光仍粘在《策论选编》上。

    连日来你弃了最爱的异邦传奇，终日沉湎于这些艰深诘问，宛若堕入玄奥迷宫。

    父王抚髯大笑：“越澜之前日还赞我们宝珍颖悟绝伦，于治国策论颇有见地，非寻常孩童可比。”

    “越澜之？”母妃执勺的手微微一滞，“可是那位十七岁入阁的天纵奇才？”

    得父王颔首称是，母妃喜色盈腮：“阿暖得此良师指引，将来必成大器！”

    你忽拽父王衣袖撒娇：“父王，让太傅三日一来可好？七日太长，阿暖有诸多疑问待解……”

    杏眸眨动间流光溢彩，父王当即抚案应允。

    你笑靥甜似蜜糖，扑入父王怀中时，满心皆是下次相见时欲请教的新题，乃至越澜之点评时或会流露的赞许眸光。